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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相机镜头对准自己时，身披黄领学士服、头戴学位帽的浙江科技大学自动化专业毕业生王家伟挺了挺胸膛，站得笔直(bǐzhí)。炽热的舞台灯光和(hé)台下(táixià)的掌声都提醒着他，从中职到本科，自己在过去7年中曾多次畅想的学士学位授予仪式(yíshì)成真了。

今年6月，浙江“中本一体化(yītǐhuà)”人才培养探索迎来首批本科毕业生，王家伟(wěi)就是其中一员。

2018年，浙江首次在8所本科(běnkē)高校和15所中职开展“中本一体化(yītǐhuà)”人才培养试点，即实行中职3年、本科4年的一体化培养。

该项目录取的初中毕业生，只要顺利完成相关学业并通过转段考试，就能在3年后从中职直升对口本科高校。这一模式打破(dǎpò)了公众心中(xīnzhōng)“唯有高考比拼才是(shì)上本科唯一路径”的传统认知。

这些年来，“中本一体化”各(gè)专业的录取分数线(fēnshùxiàn)逐年升高，但争议(zhēngyì)始终存在：7年周期培养模式是“味如鸡肋”还是“直击痛点(tòngdiǎn)”？记者深入探访浙江“中本一体化”首批毕业生的求学经历，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答案。

接过学士学位证书的那一刻，王家伟的脑海(nǎohǎi)里闪过2018年的夏天。他正在家埋头准备高中分班考试(fēnbānkǎoshì)，却收到了浙江信息工程学校电气设备运行(yùnxíng)与控制专业的录取通知书。

求学轨迹的转变(zhuǎnbiàn)来得猝不及防。

期待中(zhōng)的杭州普高变成了湖州中职，一家三口都懵了。复盘才发现，王家伟误打误撞(wùdǎwùzhuàng)填报了在提前批录取的“中本一体化”。

“中职升本科的转段考试难吗？”“7年不能换专业，如果不喜欢这个(zhègè)专业怎么办(zěnmebàn)？”……

“中本一体化(yītǐhuà)”希望打通中职教育与本科教育脱节的壁垒。面对这项全新的探索，王家伟和父母没有现成经验可参考(cānkǎo)。

“我去试试。”16岁的王家伟(wěi)自己拍了板。

与此同时，在宁波海曙区，陈宜贝则以超过当地重高的(de)分数报考了浙江师范大学(zhèjiāngshīfàndàxué)和宁波外事学校的学前教育(xuéqiánjiàoyù)“中本一体化”项目，在学校里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。

“7年前，‘中本一体化’还是新事物。亲朋几次劝说我不要报考，读重高未来选择面更大。”陈宜贝说，自己很想当老师，又觉得(juéde)会比(bǐ)参加高考的确定性更强(gèngqiáng)一些，因此态度非常坚定。

但真正进入中职后，她却一度(yídù)陷入另一种迷茫。“刚开始(kāishǐ)会忍不住和进入重点高中的初中同学比较。当我发现他们的文化课学习节奏比我们紧张不少后，很害怕自己会掉队(diàoduì)。”陈宜贝说，高一时，她每个周末都跟“重高”的同学一起在培训班(péixùnbān)补课。

“摸着石头过河”的不止学生，还有(háiyǒu)老师和学校。

例如，一开始，省内参与试点的(de)多数中职学校给“中本(zhōngběn)一体化”班学生开设数学、语文、英语等文化基础学科时，惯常使用职教版高中教材。2021年首届学生进入本科后，不少高校发现，他们虽然都通过了(le)转段考试(kǎoshì)，但基础学科功底明显比统招高考录取(lùqǔ)学生弱。以王家伟所在班级为例，大一上学期就有多位同学的高数挂科。

如今，浙江所有中职学校的“中本一体化”班都加大了文化课课时量，提升了学习深度，同时为(wèi)学生提供普教版高中教材作为(zuòwéi)辅助学习资料(zīliào)。

“中本一体化”学生和普高学生还有一个(yígè)显著区别(qūbié)：除了文化课学习，他们还要接受较为系统的专业学习，为大学的专业学习打基础。

但中职和本科，本就是两个不同教学体制。更何况，不少(bùshǎo)合作的本科和中职并不在一个城市。这考验的是本科高校的前瞻性(qiánzhānxìng)和用心度。

例如，浙江音乐学院的越剧专业招收了(le)首批“中本(zhōngběn)一体化”学生(xuéshēng)。作为该专业“中本一体化”课程主要设计者，校戏剧系教师李公律和同事们(men)会去合作办学的中职为“中本一体化”班同学们上课，或(huò)讲越剧经典剧目，或给大家练基本功，每月至少一次。嘉兴大学“中本一体化”班同学在中职期间已多次(duōcì)与高校老师交流互动并学过部分本科内容。在本科培养阶段，嘉兴大学为“中本一体化”班调整了知识体系和教学(jiàoxué)方法(jiàoxuéfāngfǎ)，临床课程以案例教学为主，希望增强同学们的临床思维能力。

这些探索的效果，在(zài)学生求学中具象化。

例如，王家伟在老师(lǎoshī)鼓励(gǔlì)下，中职(zhōngzhí)阶段就一头扎进实验室，上手实践自己感兴趣的单片机和可编程逻辑控制器（PLC），还参加了各类和专业相关的实践比赛。陈宜贝凭借扎实的专业功底和丰富(fēngfù)实践经历，拿到了香港大学学前教育专业硕士录取通知书。

还有(háiyǒu)多位大学老师提到，相比统招高(gāo)考生，“中本一体化”学生进入本科后，性格更活泼，眼神更亮。

这些年，“中本一体化”在浙江很受欢迎，参与高校、专业数量(shùliàng)以及招生人数都保持增长态势。其中，参与高校从(cóng)最初(zuìchū)的8所增加至今年的26所，招生人数更从590人增长至3000余人。

不少家长学生将“中本(zhōngběn)一体化”视为提前摆脱文化考试(kǎoshì)“内卷”直升本科的“捷径”。“中本一体化”的录取分数因此节节拔高。

如杭州(hángzhōu)人民职校学前教育(xuéqiánjiàoyù)（幼儿保育）“中本一体化”班，2018年录取分(fēn)数线为(wèi)505分，而2024年为596分（当年中考总分增加50分），超过了(le)当年多数(duōshù)优高录取分数线。杭州中策职业学校“中本一体化”专业2018年录取分数线为491分，2024年为587分，且最高分614分的同学已达到老牌重高杭州第四中学（下沙校区）录取分数线。

随着今年部分高校晒出“中本一体化”首届学生的(de)培养情况(qíngkuàng)，这一话题的关注热度还在进一步提升。

但面对火热的报考形势，部分受访的“中本一体化”首届毕业生却表示，如果能再(zài)回到7年前(niánqián)重新选择，自己不会报考。毕竟中职锁定未来方向后，无法换学校、转专业，哪怕不喜欢(xǐhuān)或跟不上，也只能坚持(jiānchí)到本科毕业后再转换赛道。

跨专业考硕士，成了浙江水利水电学院(xuéyuàn)软件工程专业“中本一体化”班首届(shǒujiè)毕业生陈曦背水一战的“自救”。

2018年，还(hái)没有职业规划意识的他，凭借着对计算机领域的懵懂兴趣，报考了软件工程“中本一体化”。进入专业学习后，陈曦才发现自己缺乏编程所(suǒ)需的天赋。曾经让他向往(xiàngwǎng)的顶层设计架构师等岗位，也已在近年趋于饱和，只接收(jiēshōu)名校毕业生简历。

如今，陈曦已被(bèi)云南财经大学法律硕士录取。在他看来，科技领域(kējìlǐngyù)立法还有很大空间。学法学能最大化利用过去7年学习经历，帮助他成为科技领域的法律人，这也是沉没(chénmò)成本最低的选择。

记者采访发现，陈曦的经历(jīnglì)不具备普遍性。浙江“中本(zhōngběn)一体化”在政策落地之初，目标就是培养高级应用型技术技能(néng)人才，以就业为主要目标，能跨专业考研成功的学生并不多。

这也意味着，“中本一体化”专业的学生在求学、就业时容易出现(chūxiàn)两极(liǎngjí)现象。

一方面，7年学制培养(péiyǎng)，让(ràng)那些对自己的未来发展方向坚定且明确，又比较自律的“中本一体化(yītǐhuà)”学生(xuéshēng)比普通本科生更具有技能优势。例如，在大三下学期，王家伟就已(yǐ)获得杭州一家新能源汽车零部件厂商的录用通知。他(tā)的班主任、浙江科技大学自动化系副主任丁进也表示，班里有几位同学原本成绩平平，进入中职后找到了(le)感兴趣的学习方向，到了大学更是泡在实验室研究。这些同学在对实践能力要求较高的岗位上会比普通大学生抢手。

浙江音乐学院越剧专业(zhuānyè)就业(jiùyè)统计数据显示，今年该专业毕业生整体就业单位签约率为79%，而“中本一体化”学生的签约率为85%。

另一方面，一些原本中考成绩不错的同学，进入“中本一体化”专业后，学习松懈或不感兴趣，本科学习和求职都较吃力。部分受访对象虽已毕业，仍未收到(shōudào)任何工作录取通知。甚至还有(háiyǒu)少数同学因为无法(wúfǎ)适应“中本一体化”的学习，在中职阶段就不得不(bùdébù)退出。

丁进一再提醒，“中本一体化”看似一条更为平顺的升学途径，但(dàn)和其他任何一种升学方式一样，它并非适合所有人(suǒyǒurén)。面向“中本一体化”招生的专业对职业技能要求都比较高(gāo)，在报考(bàokǎo)时一定要放大考虑学生对专业的兴趣度和自律性。

面对近年来考生(kǎoshēng)的报考热情和优质生源的涌入，进一步提升这条新赛道的含金量已(yǐ)成为高校、中职的共识。

一位业内人士分析，虽然本科和中职已做了一些衔接(xiánjiē)探索，但还不成熟。从首届毕业生的情况来看，部分高校的中本一体班毕业生和同校(tóngxiào)同专业的普通班相比，就业上还没有显现特有的优势(yōushì)或特色。

有的高校已先行进一步探索和思考(sīkǎo)。浙江科技(kējì)大学数字媒体技术专业负责人陈芳妮告诉记者，高校和中职是两种教学体制，衔接较为困难(kùnnán)，有时会出现两个学段重复教学的情况。虽然目前国内还没有面向“中本一体化”的教材，但浙江科技大学三个“中本一体化”专业正在编写本专业的7年制教材，预计今年(jīnnián)就会出版。“有了统一的教材，学生的学习更系统，也(yě)更容易加深教学内容(jiàoxuénèiróng)。”

不仅如此，浙江科技大学还在探索更(gèng)深入参与中职段学生(xuéshēng)培养的路径。

陈芳妮介绍，学校已建立比较清晰的长(zhǎng)学制(xuézhì)培养路径，如成立“浙江科技大学中本一体化职校联盟”。在浙江科技大学的牵头下，联盟具体负责每届学生中职阶段(jiēduàn)中期考核(kǎohé)，采取考、教、阅分离的制度，以衡量(héngliáng)和鞭策8所合作职校教学质量。学生在中职阶段的中期统考成绩、三年文化课(wénhuàkè)成绩、中职阶段参加的含金量高的竞赛成绩等，都能按照一定比例或者作为加分项带入到本科阶段大一的综合测评。

同时，浙江科技大学理学院、外国语学院也(yě)专门开设了针对中本学生的英语、数学等课程(kèchéng)，并及时与中职沟通教学方法、课时调整等。

“‘中本一体化’要让(ràng)真正优秀的学生通过(tōngguò)职教进入本科，还需要加强把关性测试。”以中职进入本科的转段考试为例，浙江一所高校“中本一体化”专业负责人(fùzérén)解释：省内目前的转段考试采用的是中职升高职的单招单考，而上海的转段考试则(zé)由文化课考试和技能水平测试组成，两者(liǎngzhě)成绩各占50%；文化课考试由全市(quánshì)统一组织(zǔzhī)、命题和评卷，技能水平测试则由本科院校单独实施。在他看来，如果浙江“中本一体化”也能把部分升学考核机制放给对应高校，让考核与各校人才培养方案衔接，会让人才的筛选(shāixuǎn)更加精准。

这些问题，教育主管部门也关注到了。“目前，‘中本一体化’主要依靠各校自身探索(tànsuǒ)，还没有形成统一培养标准(biāozhǔn)和成熟模式(móshì)。但各高校呈现出的(de)学生培养质量有所参差，说明部分学校之间人才培养差异明显。”省(shěng)教育厅相关处室负责人说，高校应是“中本一体化”探索中的主导者，省教育厅也在加强相关统筹。

例如，省(shěng)教育厅已遴选10个(gè)“中本一体化”专业，委托高校探索、制定相关的培养方案(fāngàn)。今年，这些培养方案就会提供给各高校和中职，引导学校做好中本衔接、强化培养质量把控。

例如，作为学前教育专业(zhuānyè)“中本(zhōngběn)一体化(yītǐhuà)”课改项目的牵头学校(xuéxiào)，浙江师范大学已调研省内十余所涉及学前教育“中本一体化”的高校、中职，通过建构“基础—拓展—综合”递进的课程单元、建立中职和本科(běnkē)院校联合常态化教研机制等方式，改革学前教育专业“中本一体化”人才培养方案。

据了解，省教育厅今年还计划开展(kāizhǎn)“中本一体化”办学质量专项(zhuānxiàng)调研。

“过去(guòqù)7年里，‘中本一体化’探索在缓解百姓的升学焦虑中起到明显作用。作为教育主管部门，我们(wǒmen)也要做好质量把关检测，引导高校(gāoxiào)用更多元的学生评价标准，让更多孩子能在这条新赛道里闪光。”省教育厅相关处室负责人(fùzérén)说。